映月林

小艾的腿

 

 

 

   我一向认为爱需要承载。就比如“我爱你”,就是将满腔幽深厚重的海水倾倒在一人身上,如果扩展开来,便是“我爱你的眼睛,”“我爱你的笑”,“我爱你无忧无虑的神态”……当爱作为一个动词,就一定要为它找一个承受者,而对于我来说,便是——“我爱你的腿。”。 

   人的腿多种多样,各不相同。我所青昧的,是膝盖以下,踝骨以上的部分,最好能保留突出的脚踝,因为那是人身上最为精致小巧的地方。小艾就拥有着一对我梦中幻影般的腿:膝盖上没有太多沉积的色素,从上至下,纤细而笔直,但小腿肚上的肉感没有损失半分,尤其是她的脚踝简直就像神明在创造她时有意将伊甸园里的苹果安在其上。我不是受诱惑的亚当或夏姓,而是缠绕其中上的毒蛇。 

   因此我控制小艾,要求小艾靠各种方式保持腿部的优美姿态,我知道控制总是令人不适的,可是只有控制才能达到我的要求,更大的追求与诱惑迫使我从一个受控者向控制者转变。小艾全盘接受我因过去与现在矛盾的混乱导致的神经质,她的眼神温驯,神情柔和,像头软绵绵的小羊羔,自愿走到条台上引颈自戮,她自毁般的奉献从一始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性格,当小羊羔跑过来将我从泥潭里拉起时,她就已经表现出这种性格,仿佛灵魂里多到承载不住而溢出。 

   但那时的我注意力不在身上斑驳的泥点和疼痛,也不在周遭清丽明媚的景色,更不在小艾温和目光和轻柔的动作上,我看看她的腿,看着她因蹲下而绷起的小腿肌肉和裤腿上卷时需出的一小截踝骨,逐渐加快的心跳告诉我我竟有如此癖好,并且在首次察觉之际就找到了所属。 

   我明白这种情况来之不易,于是倍加珍惜,小艾配合我日益膨胀的控制欲,她不再出门,每天要花费大量时间来护养双腿,当我在场时这项工作通常由我负责。我曾经为我的控制对她造成的伤害而无比愧疚,因为我理解在仿若深海的控制下的强烈的窒息感,所以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放她离开。可小艾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我,用她羔羊般的眼神,里头盛满神明般的自我奉献,她主动把脚迈进门槛,迈进牧羊人亲自搭的小窝,我把她抱进来,从此再也不提离开的事。 

   我的控制在她的包容下成长到不可名状的畸形模样,连带着我的感情也一并扭曲,“我爱你的腿”,爱倾泻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可分割,强烈忠贞的爱不容任何来参与,只有彼此才是永恒。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意识到小艾成了阻碍,成了一根时刻卡在喉头的刺,这种强烈的背德感与恶心感催促我行动。 

   我终于无法忍受,决心解放我的所爱。 

   我开始布置“祭台”,我购进福尔马林和一系列的器具,这些工具大多来自屠宰场,我精心装饰了一个新的窝,等候我真正所爱的入住,到最后我发现我需要麻药来避免因痛苦造成的扭曲,但我得不到麻药,只能用毒品来替代。接下来就该“祭品”上场了,我打晕了小艾,给她注射了毒品,把她搬上了“祭台”。 

   她温驯的面孔在强光下愈发圣洁,仿佛天底下最懵懂无知的小羊。我用笔在她膝盖以下的地方划上一道线,专注地像划分领土的君主,我巡视着我的领土,决心以暴力征服守卫它。锯齿在我手边高速旋转,发出刺耳的吃哮,我用它挨近小艾的腿,一道血花喷酒上天花板,仿佛鲸鱼喷水,我的眼前一片血红,但我没有停止,更用力地下按。 

   更多的鲜血喷涌而出,在小艾身下汇出无数条小溪,很快锯齿触及骨头,金属与钙质摩擦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我闻见烧焦的气味,火星似的骨碴飞溅到我手上,脸上,有点儿刺痛。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嘴巴里满是锈味,我咽了好几遍才勉强冲淡那股味道,这时骨头已经被完全锯断,于是手下又传来血肉绽开的黏糊水声,我已经能看见小艾的腿的截面,令人立刻联想到神秘的年轮。血肉比骨头要好锯得多,在只剩下最后薄薄的一层组织时,我关闭了运行着的机器,换上小刀,开始细致地用小刀划断她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一对完整的小腿呈现在我眼前。 

   我手忙脚乱地用衣服擦去上面的血,但干掉的血迹异常顽固,我抱起其中一条腿,感受着它尚且温热的触感,全身血液却率先凉下去。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它,又看向仍晕迷着的小艾,内心毫无波动,平静得令人害怕,仿佛我方才的激情只是一场笑话。我企图质问自己,疑问在成形的前一秒就被清醒到冷酷的认识所替代。 

   我意识到,我不爱小艾的腿,更不爱现在这个没有腿的小艾。 

   我的羔羊用自己的方式报复了禁锢她的牧羊人 

   我再没法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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